成功的接班 辉煌的再造

　　在2000年CCTV经济年度人物的颁奖典礼上，我作为时任青岛啤酒股份有限公司总经理彭作义的颁奖嘉宾，当场向“横刀立马彭大将军”问道：“你的胃口很大，从南到北吃进去这么多企业，但我不知道你消化功能如何，会不会拉肚子？”彭作义情绪激昂地回答：“我们收购嘉士伯的时候，舆论是一边倒，因为青啤作为民族啤酒工业在两年收购了5家外国啤酒企业。但是进入北京后，有人就说青啤进京是不是走了滑铁卢等等。不过，数字已经做了很好的回答。”

　　时隔半年多，2001年7月31日傍晚，年仅56岁的彭作义在海边游泳时，心脏病发作猝然去世。

　　彭作义的猝然去世，使青啤失去了一位统帅，不仅青啤内部人，而且社会上许多人，包括我自己，都为青啤的未来发展担忧：由彭作义缔造的松散的青啤帝国还是否能继续健康发展？彭作义之后，青啤是否能选出一位优秀的接班人？

　　2001年8月25日，在青啤新的总经理宣布之前，《中国经济时报》记者单羽青以青啤为背景，就企业接班人问题对我做了一次采访（采访内容收录在我的《竞争力与企业成长》一书）。记者告诉我，在她采访青啤时，董事长李桂荣曾说过一句话，政府选人的标准是“好人里面选能人”，企业选人的标准应该是“能人里面选好人”。李董事长还说，青啤公司领导班子很务实，在青岛市政府有关部门考察过程中，没有一位副总说自己怎么样、别人怎么样，而是从公司发展角度分析，首先讨论青啤需要什么样素质的领导者，特别强调领导者创新和市场开拓能力。

　　记者还告诉我，在青啤继任者人选上，有一个内部产生还是外派的问题。他们已经决定继任者由青啤内部产生。并且，听说总经理人选已经确定为现在总经理助理、北方事业部总  经理金志国，他将作为唯一的候选人报请董事会。记者希望我就此谈谈自己的看法。

　　我告诉记者，一般来说，如果企业处于健康发展期，那么，一个好的继承人一定要保持公司战略的连续性、基本管理风格的一致性和对于企业的忠诚度，因此需要从公司内部选择。成功的公司通常都是通过内部逐步提拔选择CEO的继承人，像GE的杰克·韦尔奇和其继任者杰夫·伊梅尔特都是内部提拔上来的。但是如果企业遇到危机，经营状况不佳，股东们对现任总经理不满意，这时就需要一个全新的领导者，最好从外部产生，并且与前任风格完全不同。而一旦从外部选择，将同时向社会传递一个信号：企业即将进行大的变革了。俗话说，外来的和尚好念经嘛。青啤公司目前处于稳定扩张时期，并不需要剧烈的变革，相反应该完成对前几年收购兼并企业的整合，这就需要一个熟悉青啤了解青啤的继任者，所以我的判断是，内部选择应是合适之举。

　　我还告诉记者，其实，国外许多公司选拔CEO继任者都是从整个公司中选择，而不是从二把手中选择。一般来说，公司二把手需要的素质和一把手有很大区别。一把手出思路出战略，二把手听从指挥执行决策，时间长了，二把手相对来说就缺少了许多开拓精神和战略眼光。实际上，金志国继任后将面临的问题比彭作义要大得多，这就是我在中央电视台颁奖晚会上说的，胃口大但消化不好很可能会拉肚子。继任者要消化和整合前任购并的40多家工厂并非易事。从私人的角度讲，彭作义的英年早逝是个悲剧，但从领导者的角度看则是个完美的句号，而金志国现在的关键就是破局—如何打开句号继续前进。

　　当时我对金志国并不了解，但我感到青啤选接班人的方式确实与一般国有企业不同，选择标准是基于企业的发展，而非基于人事安排，至少没有那么多勾心斗角的事情。这或许就是青啤的希望所在。

　　我第一次见到金志国大约是在两年之后青岛的一次饭桌上。在与他一个多小时的交谈中，我确实感到他是一位杰出的企业家，他身上确实具备一位优秀企业领导者的素质，那就是愿景、使命感、激情以及创新精神和脚踏实地的作风。确实如彭作义生前所说，金志国天生就是“干一把手的材料”。他对自己所从事的事业如此充满激情，满怀信心；对自己所处的行业和企业如此了如指掌，如数家珍；对自己所遇到的难题和挑战如此胸有成竹，求变创新。有这样的领导者，是青啤的幸运。

　　自金志国接任青啤公司总经理以来，将近7年时间过去了。事实证明，彭作义的继任者选对了，金志国没有辜负青啤人和社会对他的期待。青啤不仅没有随彭作义的离去而停滞不前，而且在金志国领导下变得更加辉煌。金志国上任后坚定地踩住了青啤急速扩张的刹车，以“内部整合”替代“外部扩张”，通过规范管理制度，重塑企业文化，成功地整合了原本松散的青啤帝国，把青啤从计划经济体制下的“狗”转变为市场经济中的“狼狗”，并且以稳健的步伐走在“双向国际化”的道路上。可以豪不夸张地说，金志国再造了青啤！

　　这本书我几乎是一口气读完的。它气势磅礴，讲述的不仅仅是金序志国个人的奋斗史，也不仅仅是青啤过去十几年的发展史，更是典型的国有企业在市场经济转轨过程中脱胎换骨的历史，是中国啤酒业过去十几年的风云史，也是中国企业国际化的实验史，中国经济在世界上崛起的历史！

　　优秀的企业是一代代优秀的企业家接力缔造而成的。彭作义把青啤做大，金志国把青啤做强。愿青啤一路走好。愿中国有更多的像彭作义和金志国这样的企业家。

张维迎2008年5月8日于北京大学光华管理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