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冬天津蔬菜市场调查

　  冬天带着瑟瑟北风来了，每年这个时候正是菜价逐步上涨的时候。令众多菜农们没有想到的是，今年多个蔬菜品种出现卖难现象，动辄几分钱的收购价格，犹如一片突来的乌云笼罩在了菜农的头顶。而在“菜贱伤农”的同时，市民并没有感到手中的菜篮子特别轻松。

　　人们不禁要问，从菜园子到菜篮子，数倍甚至数十倍的差价到底从何而来？连日来，记者走访了天津市红旗农贸批发市场、津工超市等社区菜市场，深入蔬菜种植基地的田间地头，试图解开这份困惑。

　　加价原因

　　一级批发商：代理收菜费、搬运费、装卸费、运输费、进场费

　　二级批发商：搬运费、分拣包装费、运输费

　　零售商：摊位费、各项杂费

　　1 地头到菜摊 涨价13倍

　　在北方洋葱的主产区，甘肃酒泉，零下七八摄氏度的寒风中，农民把辛苦几个月收获的洋葱以几乎成本价格的每公斤0.12元卖给了每年固定来这里收货的批发商。经过2000多公里运输以及五级中间商的转手，在河北区建国道庆安街菜市场，一个摊位上秦大娘将洋葱以每公斤1.6元的价格卖给了市民。

　　这是12月初天津蔬菜市场的一个真实案例……

　　陈孟伍从上世纪90年代就开始做蔬菜批发这行，他的洋葱占整个红旗农贸批发市场洋葱批发量的70%。清晨5点，天还没亮，在市场大棚高高的灯光下，陈孟伍掀开保暖被，底下橙色编织袋里装着在甘肃酒泉按照每袋34公斤打包的洋葱，此时，来自葛沽、杨村的两个二级批发商开始商量着拿货的事。

　　“去年这会儿我的批发价是每公斤1块2，今年只有6毛多，这么低的价，我也只是走个量，基本无利可图，但是为了维持上下游的老主顾也得坚持做。”陈孟伍用手指肚蹭着洋葱的橙色外皮像抚摩着一个孩子，“蔬菜从一级市场批发出去，经过层层转手，加价频繁，很难说这里面哪个环节挣了钱，但蔬菜的中间环节确实挺多的。”

　　蔬菜从农田到餐桌，一般要经过收购、运输、一级批发商、二级批发商、零售这五个环节，每个环节都有成本，其结果就形成蔬菜产地与餐桌之间的价格落差。

　　陈孟伍在地上用手指划拉着给记者算了算账：“在酒泉我给菜农的收购价是每公斤1毛2至1毛3，装卸车每公斤加2分钱，管理费每公斤加1分钱，到天津的运费每吨430块钱，入冬了还得给车加上保暖设施……”到出手的时候，陈孟伍批给二级批发商的价格是每公斤0.7元。到了二级批发商那里，装卸车、分包分拣、运输等每公斤还要加0.2元。然后二级批发商以每公斤0.9元到1元的价格卖给菜市场的零售菜贩，而市场上洋葱的最终零售价格按照不同来源和品质大约在每公斤1元到1.6元。由此，洋葱从农民地里到市民手里，价格大约翻了13倍。

　　运输环节一直被认为是层层加价的“大砝码”，但陈孟伍给出了不同的答案，“这几年运输成本波动不大，大约在每吨380到480元之间”。据此计算，物流成本也只占菜价的10%至20%，而最后一公里的加价，也就是从二级批发商到菜市场销售的环节，却占最终零售价格的比重超过20%。

　　给陈孟伍开车的货车司机阿庆，如今已经不跑长途运菜了。去年，阿庆看到种洋葱挣钱多，就把大货车卖了，承包了几亩地种起了洋葱，但很不幸地赶上今年洋葱“赔钱卖”的行情，阿庆也感叹自己没赶对年份，“前些年油价还低，跑一趟多少还能赚点”。为了减少流通成本，政府为农产品运输开了免费绿灯。2010年12月1日，交通部将农产品运输绿色通道扩大到全国所有收费公路。“从酒泉一路运到天津全部免收过路费”。但这些很快被高涨的油价和人力成本上涨给抵消。阿庆放弃了运菜生意，开始琢磨着还能改行做点什么。

　　2 “大小年”：农户走不出的怪圈

　　在西青区辛口镇小沙窝村，靠近104国道旁有一片温室大棚，蔬菜种植户李庆四撩起大棚入口的一块塑料布，迎面扑来一股潮湿的气息，猫腰钻进去满眼都是青翠的芹菜，今年春天种下的菜苗，现在已经长到了快半人高，他动手和家里人一起收芹菜，准备交给来收菜的杨老板，卖到市里的津工超市去。

　　“今年菜价跌得厉害，好多品种的批发价还不到去年的一半。”李庆四一边熟练地砍掉菜根上的土坷垃一边把大棵芹菜整齐码放在一个两尺见方的木板上捆扎好，“去年菜价高，我就寻思着扩大点规模，多种了几亩地，这下可好，去年赚的钱搭进去不少，幸好我还有固定销路，虽然价不高但不用愁卖不出去，少赚点把成本补回来就行。这几天把棚里的芹菜收完，我再种一茬儿油麦菜能赶在春节后上市。明年种什么我得再合计合计。”

　　不仅是温室大棚菜，价格“大小年”是几乎所有农产品始终难以走出的怪圈，成了农产品在劫难逃的一道坎。

　　近段时间，网络上有不少“白菜无奈烂在地里，请帮帮农民兄弟”的消息，白菜产地价从去年的“角时代”一路暴跌至“分时代”，跌价超过三分之二，达到近几年的最低水平，这种“大跳水”让很多菜农措手不及。

　　红旗农贸批发市场最新的菜价分析显示，立冬以后，红旗市场的白菜上市量和交易量都在呈增多趋势，产地主要以河北省唐山市的玉田县为主，但与去年的白菜价格一路走高的行情不同，今年从10月初开始，红旗市场的平均批发价格由1.3元/公斤一路下降至目前的0.24元/公斤，并创下了数年以来的新低。

　　天津财经大学黄凤羽教授表示，这种“大小年”的轮回怪圈正是由于中国农产品种植还是以小农户为主，他们对市场需求什么、需求多少缺乏了解。这种整体市场和散户经营的矛盾，使得市场信息不对称，农民本年度的种植意愿基本是参考上一年的价格情况，看到价格高时，大多数农民就都跟风种植，过量种植导致供大于求，丰收却价格暴跌；下一年度农民往往由于上一年价格不好又开始惜种，全国整体又供小于求，从而导致价格攀升。菜市如股市，也有牛市熊市之分。

　　3 “瘪荷包”：零售菜贩的无奈

　　晚上8点半，河北区建国道庆安街菜市场，秦大娘和老伴把最后一点没卖出去的菜捆好放在自家送货的电动三轮车上，她数了数腰包里的钱，“今天大概能赚七八十块。”在菜价寒流下，终端零售菜贩环节虽然加价比例最高，却因为规模小难以摊平成本，无奈地徘徊在拉高价格和增大销量之间。

　　卖了快20年菜，秦大娘和老伴每天清晨4点从二级批发市场把菜买回来，天不亮就把30几种蔬菜摆好，晚上8点以后才能收摊回家。这样的日子，无论冬夏，雷打不动。

　　秦大爷不善言谈，只低着头干活，提到自家的菜才说上几句：“菜价每天浮动在一两毛钱之间，但不影响我们，我们赚的就是死钱。”他家的菜摊上，大白菜分青棵长白菜、北京白菜和奶白菜。其中最常见的青棵白菜上来的货如果1公斤0.36元，就卖到0.46元，赚1毛钱。如果上货0.5元，就卖0.6元，照旧赚1毛钱。

　　说到今年菜价比去年低了，秦大爷很冷淡，“便宜了我们也还是赚这么些钱。”

　　秦大娘跟记者算了笔账，摊位费加清洁费每个月400元，在庆安街这样的小市场算是比较便宜的。季节不同，菜的品种略有不同，但是基本上遵循着菜的质量好、成本高、利润也高，品种差、成本低、利润也低的规律。一般的应季蔬菜，像冬天的大白菜、土豆可以赚到每公斤1角到6角，而反季节蔬菜像油麦菜等叶菜可以赚到每公斤1元到2元。秦家摊子小，每种菜上的数量不多，土豆一包25公斤，绿叶菜一天只上15公斤到20公斤，容易坏的香菜最多也就5公斤。冬天冻、夏天烂的保存风险，加上卖不完低价处理掉的菜，每天不可避免地损失估计20多元钱，每天赚70到90元不等，一个月的净利润有2500元左右。

　　年近花甲的老两口已经萌发了改行的想法，起早贪黑腰和膝盖都落下了毛病，体力也大不如从前，晚辈们早就劝他们回家，闲不住的老人叹了口气说，“看看这行情再说吧”。

　　4 农超对接：减少加价的探索

　　清晨五六点钟，正是红旗农贸批发市场发货走运的高峰。已经在这里做了8年信息员的王凤刚，准时出现在市场的天蓝色大棚下，开始下场采集各类蔬菜的价格、成交量信息。他早早就穿上了厚重的大棉袄，虽然还只是初冬，清晨凛冽的小风依然刮得人脸生疼。“按照历年规律，菜价从每年10月份到转年2月份，受季节和节日效应影响，都会处于上涨趋势，直到春节前达到最高点，然后开始陆续回落。”

　　天津的四大蔬菜批发市场中红旗市场占到全市蔬菜供应总量的40%。王凤刚每天仅蔬菜一项就要采集40多个品种的最高、最低、平均价格和本外地菜源成交量。2011年11月30日这天，王凤刚在统计单上写下，大白菜进场交易量10万公斤、洋葱3万公斤、黄瓜10万公斤……“11月初黄瓜每公斤还在2块钱，因为前两天山东大雾运不出来，现在已经涨到了5块6，还有，前两天生菜每公斤2块钱，不知为什么产地价格突然上涨，现在一公斤就4块多……”王凤刚抬头看看湛蓝的天空，“今年还没下雪呢，不知到时候又会是什么情况。”

　　市场行情的瞬息万变，对现代农业的杀伤力远远大过一场大雪。今冬，全市安排了1.5万吨储备菜，确保今冬明春蔬菜市场供应充足和价格稳定。目前，红旗市场的200吨土豆、100吨萝卜、300吨葱头、200吨白菜都已就位。在天津网点分布最多的经销企业——津工超市，1500吨大白菜、500吨土豆已经存放入保鲜冷库。这些菜能保证市场大约一周的供给。“我们会等待政府的指令，要求投放市场时立即执行，当然售价也是应政府要求而制定的。”津工超市生鲜产品经理杜江告诉记者。

　　一如再高明的经济政策也无法消灭经济周期规律一样，有市场就会有风险。在菜价涨跌面前，人们想方设法在农户的“小生产”与现代经济的“大市场”之间搭建一座桥梁。

　　杨庆四是津工超市农超对接的农户。在他家大棚周围还有同他一样的400多户村民能把大棚蔬菜卖给津工超市的蔬菜直供商杨老板。

　　记者在西青区当城农贸批发市场的一个角落找到了杨老板。他正在自己搭起的菜棚里给已经过完秤的芹菜分包装袋。十来平方米的棚里堆满了芹菜、油麦菜、芥菜头、萝卜，翠绿的叶上还带着水珠，看着饱满诱人，“这是早起刚摘的，等会儿就运出去，中午就能在市里的津工超市上架。”

　　杨克计以前也靠种菜为生，三年前开始组织附近村民组成合作社向津工超市供菜，从几户开始，现在已经发展到400多户，“越来越多农户希望加入我们的合作社。”

　　黄凤羽表示，“目前看来，农村专业合作社的办法可以从一定程度上解决蔬菜市场的供求矛盾。这种形式从农民的生产环节上实现了‘抱团取暖’，对价格预期和市场需求有了进一步把握，此外，通过农超对接，减少中间商的加价也不失为一剂良方，农民有了稳定的销路，市民有了更便宜的蔬菜，应该说是各得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