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生活中的点滴葡萄酒文化
法国人喜欢饮葡萄酒,也喜欢分享“饮酒的快乐”。我试图了解人们饮酒的时机,巴黎人就会说:“任何时候,正式或非正式的场合,我们都可以饮酒。比如在咖啡馆、办公室、住家、聚会的时候都可以饮葡萄酒。”但唯有一种情况下饮酒的心情是最惬意的,也最浪漫的,那就是男女约会的时候。
西方的古典文学书里,有许多描绘古代男女约会的情景:在城堡外或美丽的田野之间,英俊多情的骑士捧着一瓶红酒和一支玫瑰花,献给心爱的情人。现代的巴黎街头,处处上演着这动人的一幕,风度翩翩的巴黎男孩捧着鲜花、巧克力和红酒,耐心地等待情人的到来。
说到男女之间的“约会”,我觉得东方人与西方人的理解有本质上的不同。
西方人的“约会”相对比较直接,特别在男女感情与情爱方面。而东方人的“约会”还处于一种含蓄、稳健交往的状态。我思想里面的“约会”是与一位自己喜欢的异性共进晚餐、饮酒闲聊,增进彼此的了解,也许未来可能发展为男女之间的爱情或朋友之间的友情。那天在里昂车站的咖啡馆里,我与迈克谈论过东西方文化的不同,迈克非常理解东方人“约会”的概念。他认为,这才叫做“真正的约会”。
巴黎是一个浪漫之都,也是世界上最性感的城市之一。海明威曾说:“如果你年轻时有幸在巴黎生活过,那么以后无论你飘泊到哪里,这记忆都会追随着你一生一世。”
相信每一位孤独的旅行者来到巴黎,心中都会渴望美丽的邂逅与浪漫的故事。在巴黎这座情感都市,“约会”对于一位旅行者是可遇不可求的。这个周末的夜晚,迈克邀请我共进晚餐。
平日,我是一个时间观念不太强的人,喜欢随性而行,但这天也能准时到达巴黎圣母院拱门前。迈克不再是西装革履的商务打扮,他穿着一件欧洲流行的浅色麻质衬衫,洒了淡淡的男士香水,摇身一变成了带有几分浪漫气息的巴黎小伙。彼此相对一笑,我突然觉得我们的笑容里并没有男女初会时的含蓄与矜持,而略带好朋友似的熟络。若真是这种感觉,约会时的心情反而更自然、轻松,少了拘束感。
西岱岛上的巴黎圣母院(Notre-Dame)始建于1163年,建造这一座哥特式的建筑历时约二百年。巴黎圣母院也因雨果的小说作品而闻名于世。迈克也是一位喜欢读书的人,他想让我看看一个特别之处。我们进入了眼前这座哥特式建筑,穿过教堂的内部,登上了圣母院的顶层,原来这里就是雨果书中的钟楼。从钟楼俯视塞纳河的两岸风景,远眺巴黎市区的古老建筑,这一刻让人不愿离去,我们在沉默中倾听着风声,凝望着一群群鸟儿划过天空。
迈克领着我走过了巴黎圣母院前的广场,傍晚时分,这里仍然聚集着许多歇脚的游客。巴黎的行人放慢了脚步,也放慢了巴黎夜生活的节奏。我们从巴黎圣母院朝圣日耳曼区走去,经过许多热闹的酒馆街巷,还走马观花地看了一些“街头艺术”表演。杰克?黑达(Jacques Réda)的《巴黎市民》中曾经描述这夜晚的情景:“这里让我感到欣喜若狂,广场和四周迷人的林荫大道交织而成的图象,令我觉得自己仿佛穿越百年时空,回到过去那个还留有某种生命迹象的巴黎。”
20年前的巴黎,是迈克所留恋的。那时的巴黎只有巴黎人、世界各地的艺术家,就连外来的游客和移民也不多。在巴黎居住过一段时间的人们,很能理解迈克心中的感受。以前听过无数的巴黎人和各国旅行者谈起他们对巴黎的印象:“如今的巴黎,似乎只适合于观赏、游览,而不适合于生活……”。这话是相对于过去的巴黎来比较,里面包含有许多层的含义。法国是一个真正自由开放的国度,从四方涌来的新移民和游客,让巴黎市区变得日趋拥挤喧嚷。只有在特定的街区和环境下,才能让迈克回到童年时那个还留有某种生命迹象的巴黎。
在圣日耳曼区,我们找到了一间波尔多-圣美浓特色的餐馆。从这间餐馆的名字,就足以让人相信这是一间能提供美酒佳酿的餐馆。圣美浓(St Emilion)小镇酿产的葡萄酒在世界上堪称“红酒之王”。同样是波尔多的红酒,酿自梅多克(Médoc)酒区者带有香味扑鼻的黑醋栗味,而酿自圣美浓酒区者则是黑李香四溢。这晚,我们很自然地选择了圣美浓的葡萄酒,是一瓶蒙杜酒庄的红酒,味道醇厚浓烈,口感却柔和。
迈克与我点菜的时候相互讨论了一阵子,他为我翻译一些法语的菜名及配料,碰上我们俩人都不理解的名字,再请殷勤的侍者到一旁来解释。西方人点菜速度缓慢,我见过许多中老年的夫妇,点菜时间通常会花费半个多小时,从菜谱和酒牌的第一页看到最后一页,而来源华夏酒报且还会重复看第二次、第三次。点菜完毕后,他们的脸上就会露出如释重负和欣慰的表情。我后来慢慢地理解,西方人享用一顿美食如同欣赏一曲音乐,如果点中了一顿满意的菜肴就如同选对了一支悦耳的乐曲。
法国的正餐最讲究情调的,享受这个情调的过程大概会需要两、三个小时。我想在众多西方国家里,法国正餐的礼节也是最为讲究的。随着用法国餐的次数增多,我也慢慢地熟悉餐桌上的礼节。迈克觉得餐馆的环境、气氛以及待者的态度比较重要,我想餐馆的音乐与提供的葡萄酒也很重要。当然,正餐食物的味道是最主要,法国菜一直是我所喜爱的。
晚餐之后,我们漫步到塞纳河边的酒馆街。从塞纳河北岸到沃利大道、香榭丽舍大道及奥斯曼大道都是巴黎十分繁华的商业大道。临近午夜,灯火辉煌,人群熙攘,街道两旁的咖啡馆和酒馆依然热闹非凡。我们穿过几条小巷,踏着古老的鹅卵石地面,两旁的酒馆和夜间咖啡馆里传来悦耳的爵士乐。法国人习惯在一天工作之后和晚餐之前,去咖啡馆或酒馆里坐一会,这时一般会选择喝葡萄酒或啤酒。进晚餐时,人们会选择喝开胃酒和葡萄酒。喜欢午夜生活的法国人,常会去酒馆、俱乐部或私人聚会场所里呆至凌晨时分,这时他们会喝烈酒或鸡尾酒。
法国人喜欢饮葡萄酒、喝咖啡,这与中国人喜欢饮茶的习惯相似。我们中国人觉得法国葡萄酒尊贵、高雅,遥不可及,而法国的酒文化更是拒大家于千里之外。我想主要原因是进口到国内的法国葡萄酒价格过于昂贵以及对葡萄酒文化的陌生。法国本土的葡萄酒文化并没有脱离民众,而是已经形成两千多年的大众文化。葡萄酒对于法国人确是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饮酒是一种生而知之的生活习惯。
我们没有忘记今晚约会的主题,除了闲谈法国的酒文化,我们还去参观了几间巴黎的特色酒馆。这每一间酒馆的内部装饰与格局都不同,音乐也不一样,但热闹的气氛与酒客的兴致却颇为相似。我们走进其中一间酒馆,就在一座小教堂的旁边。酒馆里有一位非常幽默的待者,他把每一位顾客当作成朋友而不仅仅是服务的对象,他希望第一次到这儿来的客人都能记住他的法文名字。这对于我是比较困难的。在法国的旅行,结识了许多的新朋友,每次记下法国人的名字都十分不易。向这位叫“舍瓦尼儿”或是“斯瓦尼克”的待者,我点了一杯波尔多的玫瑰冰酒,迈克则点了一杯阿尔萨斯的白葡萄酒。
迈克出生在法国的史特拉斯堡(Strasbourg),父亲是法国人,母亲是德国人。童年时期到了巴黎成长,大概二十岁赴英国求学并工作。史特拉斯堡属于阿尔萨斯酒区,横跨莱茵河与德国接壤的地区。阿尔萨斯酒区有不少世界顶级的上等白葡萄酒,也是法国唯一几乎全部种植白酒葡萄的地区。因为无论从人文或地理方面讲,事实是阿尔萨斯与法国较为疏远,而与德国更接近。这也许是迈克的父亲有机会爱上他的德国母亲的原因。
我喝的玫瑰红酒,从品性而言,也比较接近白葡萄酒,冷冻之后饮用的效果最佳。一杯玫瑰冰酒之后,我也点了一杯阿尔萨斯的白葡萄酒,它除了有他类白葡萄酒的单纯、清冽外,还带有芬芳的酒香,真如香水般醉人。我非常享受这种品酒的感觉,无论是与何人一起品酒,我都会观察他对于某种酒的挚爱与理解,从中体会各不相同的品酒感受和对人生的态度。
两杯葡萄酒的微醉之后,我们更如朋友般地健谈、坦白。与多数欧洲人一样,迈克是一位极有原则、个性的法国人,从小受父亲的影响颇深。在欧洲,很多人并不精通计算机、网络或各种高科技,大部分人多年只使用一部老款的移动电话,住在乡间的人们甚至不看电视。人们更多选择购买国产的商品,包括汽车、电器及生活必需品,大力支持本国的工业发展,而不会盲目跟风购买进口的商品。在这方面,也许我们亚洲人会觉得欧洲人古板、陈旧、老套,越来越跟不上时代的步伐。在我看来,欧洲人保持传统民族文化的意识相当强烈,重要的是他们更讲究原则性,表现在他们一直努力反抗着带有侵略性的全球化发展进程。
我们在酒馆里倾谈至凌晨,才决定离去。向北没多远,就散步到了塞纳河。此时繁星满天,微风轻抚,浪漫的空气中浮动着午夜的凉意。那些树下缠绵细语的巴黎情人,还有一双双躺在河边草坪上的身影,却丝毫没有打动我们中的任何一人。于是,我们保持着朋友般的身距,慢悠悠地散步河边,毫无顾忌地闲聊。
仿佛命中注定,有些人只能成为你的情人,而有些人却能成为你的朋友。迈克后来就成了我在法国的好朋友,他让我了解法国的酒文化,也了解法国人的思想。
作者:朱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