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诗意的采茶女,似乎已经从现实生活中消失
采茶季节晃动在茶园的身影,大都是来自外乡的务工者。她们不知道茶的品质的好坏,也不知道好茶叶的具体价格,因为这些和她们没有关系,每天40元的工钱,给了她们实实在在的追求。
几乎每户茶农家都有十几个乃至更多的“采茶女”,她们大都来自陇南农村,没有读过多少书, 家里上有老下有小,都等着用钱,用她们自己的话说,到处是需要用钱填补的“窟窿”。
4月24日的文县碧口镇马家山,晚春的绿已浓墨重彩地晕染开来,葱茏挂满了每棵树。马家山是文县重要的产茶基地,全村共40多户农家,1200亩耕地全部种植茶树。
天蒙蒙亮,视线还不是很清楚,鸟雀的欢叫已清晰地传进了张桂玉半睡半醒的梦乡。这样令人愉悦的“晨曲”,身在其中的张桂玉有些充耳不闻的麻木,对她来说,这不过是代表着又一天工作的开始。在来到马家山的第五个清晨,她像前面的四个工作日一样,起床,洗漱,吃了两个馒头,喝了一碗稀饭,然后提上自己的小篮子和同伴们一起出门了。
薄雾微凉,硬化的水泥路盘山而上,蜿蜒在大片大片的茶园之间,到某一个拐角处,又消失不见了。
“这个路现在好走了,以前上山的都是泥巴路,没有这么顺畅。”杨青花和张桂玉一样,都是来自武都区三仓乡的农民,与张桂玉初次采茶不同的是,这是杨青花在马家山采茶的第三个年头了。
“每年采茶的时间也就集中在清明后谷雨前的这二三十天时间,这段时间的是头道茶,价钱好,茶农才会雇人采茶,其他时间的茶叶,不会雇这么多的人。今年气候凉,采头道茶的时间也推迟了。”杨青花指指身边的十几个采茶妇女说。但她并不懂得明前茶和雨前茶有什么区别,只是这份赖以谋生的“活计”,让她基本掌握了茶树的生产周期。
杨青花说,从采头道茶开始,几乎每个茶农家里都有十几个乃至更多的“采茶女”,她们大都来自陇南农村,没有读过多少书, 家里上有老下有小,都等着用钱,用她们自己的话说,到处是需要用钱填补的“窟窿”。
“我们这一群人里面,最小的只有26岁,刚生完孩子没几个月,没有奶水,要挣钱给孩子买奶粉。最大的49岁,儿子在兰州念大学呢,是个攒劲人。我们每天早上6点半左右出门,晚上7点半收工,中午回来吃一顿饭。每天40元工钱。”杨青花一路走一路指指点点地向记者介绍同伴。
走在最后的杨雪英就是杨青花和张桂玉她们的“雇主”。茶叶是马家山的支柱产业,也是杨雪英家唯一的经济来源。20多亩茶园平时靠一家人打理,到了每年采春茶的季节,就从其他乡镇雇农村妇女来采茶。因为气候不正常,今年的茶树被春节后的一场大雪冻伤了,估计会减产一半左右,但她仍然雇了12个人的采茶队伍。
杨青花她们吃住都在杨雪英家里,吃的是大锅饭,睡的是大通铺。茶园在山上,距离杨雪英家大约2公里的路程。每天6时出门,7时前后就进入茶园开始采茶,一直到中午12时再回家吃午饭,没有多少休息时间。
“今天是采茶的第五天,气候还好些,过两天就热得受不了了。”杨青花向同伴们分享着自己前两年的采茶经验,初升的太阳在她们身后洒下清凉的光。
龙井43号的明前茶,市场价格每斤大约2000元,一亩茶园的产量也仅仅有4斤。而像杨青花这样的一个采茶女,大概要采37000次,才能采出一斤明前茶。
一畦一畦的茶树静静地沐浴在晨光里,这些传说中的“齐腰树”并没有真的长到与腰平齐,而是低低矮矮地簇拥在一起。被称为“春芽子”的新茶,探头探脑地隐藏在老的叶片之中,泛着油汪汪的光泽。
张桂玉戴上遮阳帽,钻进了一畦茶树。这是她两天前才采过的,但是每天都会有新芽冒出来,她要一遍一遍地在同一畦茶树间搜寻。第一天从东采到西,隔了一日,便又从西采到东,重复往返于一条长近200米、宽约30厘米的茶树的间隙。
小篮子是随时提在手里的,张桂玉蹲在茶树间,看到只冒出一片嫩芽的新茶叶,大拇指和食指的指腹轻轻一捏,再用力一揪,一片如雀舌般大小的茶叶便采到了小竹篮里。“采茶叶全靠指头用劲,摘的时间长了,两个指头蛋蛋会疼得发麻。”张桂玉显然还不适应第五天的“采茶生涯”,她伸出已经被茶树汁沾染得黑中带绿的手指比画着说。不小心采到一片茶叶带了嫩枝,就把茶叶末端放入口中,咬掉嫩枝。茶叶放进小竹篮,嫩枝子就在嘴里嚼着。“不是故意的,只是习惯了这样。”张桂玉说。
“这个嫩枝是要不得的,会降低茶叶的质量。”杨雪英一边解释着,却没有放慢手中的活。杨雪英说,也有些地方给采茶工按照多劳多得的方式结算,就像摘棉花一样,按照每个人每天采茶的数量支付酬劳,采的越多,得到的报酬越高。“但如果那样的话,为了多挣钱有可能会有人拣大片的茶叶摘,摘得快,而且也压秤,一天下来可以多挣些钱,但是茶叶的质量就不好了。所以我们每天给她们算40元,采多少都没有关系,但必须都是要这样刚刚只有两片嫩芽的茶尖子。”
真的就只有雀舌那么大小,青翠欲滴,凑近了去闻,仿佛能嗅到清新的茶香正透过新鲜的绿袅袅飘散出来。
采了两个多小时,张桂玉采到的茶叶才刚刚盖住了小竹篮的底部。“这一篮子新鲜茶叶大概有半斤,手快的人一天可以摘四篮子。”但张桂玉并不知道自己要摘多少篮子,才能炒出一斤干茶,更不知道手中的这些茶叶到底意味着什么。即便是像杨青花这样已经有三年采茶经验的人,也对自己正在采摘的茶叶价格没有任何概念。“不知道多少钱一斤,反正贵得很,这是头道茶嘞!第一次摘下来的茶叶嘛,当然是好的。”杨青花说。
马家山村支书靳学明告诉记者,杨青花她们正在采的茶是龙井43号,是从杭州西湖引进的新品种,这种明前茶的市场价格每斤大约2000元,一亩茶园的产量也仅有4斤。而像杨青花这样的一个采茶女,大概要采37000次,才能采出一斤明前茶。
张桂玉不停地变换着采茶的姿势,蹲一会,跪一会,或者双腿盘起来坐在茶树中间,然后再站起来弯着腰。但不论怎样变换,她还是感觉到了疲倦、腰酸、腿疼,由于长时间弯腰工作,甚至连胸口也感觉到有些压抑的疼痛。而越来越接近正午的太阳,晒得她的背上好像有无数只蚂蚁在爬,又疼又痒。“采茶必须要在太阳好的时候才行,如果是雨天,采下来的茶叶会坏。天气越晴越好。”张桂玉一屁股坐在地上,指着太阳说,整张脸都被晒得通红,像要烧着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