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5 觉醒
时隔五年,邓小平再度成为《时代》周刊封面人物。此时的中国,已换了人间。
致富光荣深入人心,万元户成为时髦,人们公开谈论报酬,追求更高级的消费更舒适的生活。京郊的平谷出现了“彩电村”,高尔夫球运动开始在富人中流行,英国“威猛”乐队来华巡演,而身披皮尔•卡丹服饰的中国模特登上巴黎T型台,选美活动盛行。知识分子被蛊惑,下海成风。
跨国公司对这个消费市场兴趣浓烈。是年,诺基亚从芬兰来到中国,带来可靠的产品和观念的转变;东芝把广告牌树立到中国第一高楼上海国际饭店顶部;“蓝色巨人”IBM选择在北京召开代理商大会,41岁的柳传志坐在最后一排,身上穿着父亲的旧西装,惴惴不安。
外部世界风云激荡。这一年,《艾柯卡自传》出版,不久即被译成中文,艾柯卡代替松下幸之助成为中国厂长们的新偶像。作为一厂之长,如果不知道艾柯卡,就会落得同行取笑地步。刚被任命为长虹总经理的倪润峰到处找书看,学习企业管理,偶然在书店发现一本《艾柯卡自传》,读到艾柯卡入主克莱斯勒公司,心有所感,当时就想,“这跟长虹是多么的相似”。 那时候,书店里基本上没什么管理书籍,能够读到如此生动的案例实属幸运,很多企业家被打上“艾柯卡烙印”,就像倪润峰后来所说的,“我的这点管理知识都是从艾柯卡的书中读出来的”。
政府用另一种形势培养国企管理者。9月,国务院颁发《关于增强大中型国营企业活力若干问题的暂行规定》,提出搞活国企、扩大自主权的14条措施。同月,中外学者在“巴山轮会议”上畅所欲言,讨论中国宏观经济管理的进程,将改革环境推向更开放的天地。
张兴让“满负荷工作法”
视线聚焦到河北石家庄。一个名叫张兴让的国企厂长成为承包明星,风头丝毫不亚于一年前的马胜利。
1984年,马胜利引发国企“承包热”。一时间,承包国企成为流行,如果有哪家企业厂长没有承包,则会被看做“无能”、“没魄力”。作为石家庄第一塑料厂厂长,张兴让也不甘人后,向组织表态:企业利税每年增加100万元,承包三年,从1983年的136万增长到1986年的436万元。
获得承包许可,张兴让做的第一件事情是“弄清向谁买,向谁卖”。计划经济时代,进原料、卖产品,相关部门早有规定,于是出现一个现象:明明本地有货,偏偏不远千里地跑到别处买卖。流通不通畅,成本居高不下,效益便无从谈及。
张兴让认为这个问题其实不难解决,关键是“企业间事前商量好”。1984年6月,在张兴让操办下,石家庄第一塑料厂在内的7家同业公司组成跨区域经济联合体—东方塑料联合公司。
产供销一体联合效果立竿见影。仅3月时间,张兴让就闯出名堂。当年9月,胡耀邦到河北考察,指示说,马胜利搞承包比较好,张兴让搞联合比较好,干脆一个叫“马承包”一个叫“张联合”吧。
得到高层肯定,张兴让希望取得更大的突破。1985年,张兴让去日本考察,发现同样的设备,日本工厂只需120人操作,而第一塑料厂却安排了836人,日本工厂日均有效工作时间在8小时上下,第一塑料厂不到其一半。张兴让“越看心里越憋屈”,暗下改革决心。
返回石家庄,张兴让深入基层,对各部门各车间进行走访,几个月下来,调查发现让他大吃一惊。
工人看似每日按时上下班,但真正用于工作的时间很少,据张兴让估计,每人每日实际有效工作时间约为2小时40分,8小时工作制,其余时间都在聊闲天、吃喝拉撒,养成懒散低效的风气。根本原因在于制度不合理。譬如,厂里3台大锅炉,拉煤、添炉、出渣所有工序加起来竟然安排了70多人。人多手杂,难免互相推诿,真正干活的人很少,基本上“你干一会儿,我干一会儿”,一些工人甚至希望设备出故障,因为这样不用工作,“待着也挣钱”。
问题找到,张兴让从提高效率入手,狠抓生产管理。提出“人尽其力,物尽其用,时尽其效”,简而言之,就是让每一位职工、每一台设备、每一分钟都发挥其作用。为此,首先制定业绩指标,层层落实,与个人效绩挂钩,然后将工序分解、工作定量、员工定额,力图资源利用最大。
张兴让从机器满负荷运转原理中获得这个灵感,遂将其命名为“满负荷工作法”。
新政效果卓著,3台锅炉,只需18名员工即可正常运转,剩余劳动力便可用于扩大再生产。1986年,三年承包期满,超额完成预定任务。1987年与1984年相比,该厂人均产值提高80%,工人收入提高40%。与此同时,张兴让声名鹊起,频频接受媒体报道,“满负荷工作法”推广开来。
辉煌延续至1988年,张兴让已然成为新的改革偶像,每天收到数十上百封信件,多数讨教经验,也有支持称赞,还有不少骂名,埋怨他:“满负荷”让过去的悠闲日子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