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牛奶涨价看“中式困局”
作为国际农场比较网络(IFCN)的中国代表,以及世界银行国际金融公司奶牛培训项目(CPDF)国际咨询组专家,史将在电视上面对德国人的诘问——问题核心即是“前所未有的”牛奶涨价风潮是否与中国有关。
德国式逻辑
这股“中国的旺盛需求造成德国牛奶价格上涨”的热空气目前正在快速升温。德新社8月2日就有评论祭出此种观点,“去年中国的奶制品进口量增长了25%,十几亿人口的中国崛起不仅促成了国际原油价格上涨,也应对德国奶制品涨价负责任。”
但史枢卿并不认同这个所谓的25%。国际农场比较网络(IFCN)根据中国统计局公布的数据进行的测算显示,2006年中国奶制品净进口量比2005年增加了9.1%。(2006年进口237万吨,2005年的数字为218万能吨。数据折算为鲜奶)“25%可能是奶制品当中某一类产品的进口增长量。”史解释道。
其实,中国进口奶制品总量较高年份出现在2004年,“当时折算成鲜奶也不过240万吨,占到国内消费能力的1/10,2005年就回落到了218万吨左右,2006年奶制品进口总量也略低于2004年。更值得注意的是,组成奶制品结构的七种奶形态中的奶粉,去年的进口量反倒下降了26%。
眼下,不再廉价的不仅是德国牛奶,今年4月英国牛奶零售价格也同比上涨了15%。截至2007年5月,芝加哥商品交易所全球交易指标脱脂奶粉的价格已在六个月内大涨了60%。事实上,牛奶主产地澳大利亚和新西兰的连年干旱造成了奶制品的供应短缺,而自去年开始的饲料涨价又进一步推高了牛奶价格。
欧洲式思考
现在,德国从25欧分/公斤上升至33欧分/公斤的牛奶价格已让农场主们喜笑颜开。全球牛奶价格上涨后,欧盟甚至在考虑适时取消配额制度。尽管占有34%国际奶制品供应份额的欧盟一下提升30%至50%的牛奶产量并无困难,但欧盟受困于1984-2015年的自我配额限制,按照之前的配额,欧盟只能根据前三年的产能核定奶制品生产配额。
“西欧国家期待的是农业多样性,因此发展农业生产重要的目标首先要有利于地理景观的维护和乡村的发展;发展中国家的政策制定者追求的首先是保证全民得到更便宜的食物,在此基础上才考虑农民的收入问题。”史枢卿在《世界奶牛场概况》一文中曾提到这两种不同的农业生产理念。
而中国作为发展中国家,一方面农业在国民生产总值中的比重越来越低,另一方面农业人口却没有随非农产值的增加而加速转移,这导致了农民收入提高缓慢。
中国式真相
内蒙古包头市达茂旗的李英在2004年办了一个收奶站,同时也购进了5头奶牛。“当时每头奶牛是一万六千块,我自己掏四千块,贷一万二的款。”李所说的贷款分别由当地信用社和蒙牛集团各出一半。
此后李家的奶牛大军一路扩编到14头。今年初她还新买了两头,但价格却少了接近一半,“才七八千!”奶牛价格的颓势拖累于牛奶市场的疲软——自2004年牛奶收购价一直徘徊在1.8元/公斤至1.9元/公斤之间,即便有当地政府每公斤0.1元的补贴也无济于事。
纵使李英的每头牛在高产期日产奶量都有30公斤,但这样的黄金期也只有三个月。之后揪心的饲料价格足够将高产期带来的利润迅速抹平。目前每100斤草料的价格已接近90元,而一年前这个数字还是78元。“奶牛这一块没什么赚头了,主要还得靠奶站。”李英说。将周围农户的奶集中起来供给企业,这其中每公斤0.4元的赚头已让她满足。IFCN提供的数据也显示,自2004年开始养奶牛所投入的成本已将牛奶的收益逐渐摊薄。
饲料上涨幅度高达20%,但牛奶的收购价却维持在旧的水平,这造成了40%的奶牛养殖户亏损。于是就出现了杀牛卖牛的现象,甚至刚出生不久的小母牛也被杀掉用来做血清。
恶性的竞争
为什么国内牛奶收购价没有像德国那样水涨船高?一个月前史枢卿的一项专题研究触碰到了这个问题。“中国目前年产3200万吨牛奶,但是实际每年消费能力只有2000万吨,刨除12%的牛奶加工耗损,再减去出生3个月以内小牛犊的奶水喂养需要,(这占需要总量当中的10%至15%),于是就剩下500万吨的产量剩余,加上每年200万吨左右的进口牛奶,每年的奶品富裕就达到了700至800万吨。”史枢卿分析道。
其实国内奶需求一直处于增长态势。十年前国家有关部门“大胆”提出2005年全国人均奶类占有量要达到10公斤,但事实是目标被超额一倍完成——2005年人均牛奶消费量折算达到25.54公斤。尽管如此,旺盛的需求还赶不上更旺盛的供应,当企业竞争遭遇供大于求的局面后,不成熟的中国市场只有求助于价格战的捉对厮杀。
史的分析在奶品市场得到映证。“中国规模以上(年销售额500万元以上)的乳品企业有717家,仅去年一年,由于各大企业打价格战总的亏损就达50亿元,而整个行业的盈利才55亿元。目前30%的企业处于亏损状态,30%的企业在艰难维持。”魏克佳说。
大量富裕奶品出现在相对封闭的中国市场,注定其命运多舛:中国牛奶生产以液态奶为主,美日欧盟等发达国家设置的原产地保护措施(即液态奶的原料必须来自本土饲养的奶牛)无异于将中国牛奶塞入奶瓶;而如果按照国内现在高投入高产出的饲养模式生产奶粉,在成本价格上也无法同新西兰竞争。海外征途坎坷,于是国内厮杀更显膨胀与残酷。
“竞争激烈,原料上涨,终端不敢涨,就只有压缩奶农的利润。”魏克佳一言中的。不过“无形之手”已先于魏克佳和史枢卿的言论展开行动:在国际牛奶价格走高的同时,内蒙古、黑龙江的奶农已经开始“弃牛”、“倒奶”,中国奶农沦为最大受害者。
最近,14家国内外乳品企业签署“乳品企业自律南京宣言”取消绑赠,魏克佳说,我们是在遏制恶性竞争,反对低于成本价销售(倾销)。否则以盈利为目的企业,最终会将成本转嫁给奶农。但即便这样,奶农盼望的好日子似乎也不会很快到来,消化亏损成本中的国内奶企突然面对国际奶价上涨压力,自顾不暇往往是常态。作者:胡佳恒、贾丽娟